我大二下學期修紀錄片課拍了一部20分鐘DV短片《黃李足》(我A Ma的姓名),之後我拿了一張DVD回家讓家人看,爸爸的意見只有我影片裡的字幕錯誤百出:『鹽業名詞「商量仔」竟然寫成「新娘仔」,A Ma 的台語漢字寫法不是「阿嬤」,是「阿媽」』我聽聽就算不以為意,覺得台語少人講,台語漢字不必問更少人在乎,更何況台語漢字是一種稀罕的學問,哪成立在「因為聽不懂語言而需要字幕輔助的觀眾」這層關係裡面?不管怎麼樣,以下文字都大概算是《黃李足》的續集。
昨天我從台南市頂寒風騎車回來北門鄉,一個小時的椎心刺骨讓我停好車後會用我的母語憤歎一聲「喔!寒一下險死」。我國小五年級的時候爸媽下定決心打掉半輩子積蓄在老家平房的旁邊起了一幢三樓半的樓仔(三樓上去還有個浪漫大器面對堤防海景的觀景空間,爸媽不喜歡講四樓,故稱三樓半,去年開始這個空間用來洗衣曬衣;稱樓仔而不稱新厝是因為新厝聽起來像神厝),爸媽姐哥我歡天喜地把東西一車一車從平房搬到樓仔,阿媽只是看著不為所動,說她還是住這裡比較慣習。爸爸跟阿媽在樓仔與平房之間各有執著:樓仔是爸爸的夢想,平房是阿媽的一生--這是我這個兒子孫子的戲劇性理解與結論。
擱好手套安全帽「喔!寒一下險死」,我走進平房和阿媽打招呼說聲我回來了,阿媽在平房裡沒有開燈,時五點多餘日將盡,阿媽說天還光著,「也著開火?」不到三米高的平房客廳藍藍暗暗,只有幾個月前從醫院搬回來阿媽用的那台氧氣製造機呼嚕呼嚕響著。暗暗也不錯,我便大字躺在那張從小躺到大的沙發上,如此阿媽看不清楚我難看的姿勢便不會唸我姿勢足歹看。阿媽問我還有沒有交女朋友,我說沒有啊!哪那麼好交。此時阿媽突然說--突然到我覺得她不大在意我的回答是有交還是沒交--阿媽突然說:「我少年時陣也有交過呢」阿媽一直說一直說,說那時候哪能交?(阿媽話裡的『交』就是自由戀愛的意思)一和男孩子見面就會被「我的外公」兇罵(她要講的是我的阿祖,但是黑暗中我一米七七的身形像是我的父執輩,她搞混了稱謂),阿媽說後來人家問她怎麼兒子女兒的親事都是交的、不是媒人講的?(「媒人」我唸起來是Muai Lang,阿媽唸起來是悶起嘴來又有點鼻音的Mmn Lang)阿媽回答人,我著少年時陣被束綁(Sok Bak)過頭,哪會束綁囝仔。阿媽說,阮這一輩足濟人都做祖了,我煞也袂(這是在過早責備我們姐弟三人),阿媽說,她交過的兩個現在都不在了。我問是哪裡的人啊,阿媽說,攏「咱遮矣」(我們這)的人,一個在舊埕,一個在溪仔寮。
後來太陽真的下海了(在我們家這裡是這樣,不是下山),阿媽叫我好過去樓仔呷飯,我覺得也差不多了,我21歲少年體內聽長輩敘說古往的耐力電池也差不多沒格了。阿媽叫我幫她開燈,日光燈有兩盞,「開一Pa著好」。阿媽的活動力大不如以往,平房的房間餐廚浴廳衛大大小小一共有9個10個空間,現在阿媽只使用以吃飯看電視的客廳為中心的四五間房間,原本去廁所是必須要經過戶外的,鄉下朔風野大,怕讓阿媽出門著涼,爸爸在餐廳跟浴廁中間的牆打了一個洞安了一扇門。
在樓仔2F,我走入爸爸20坪大還訂製一面牆那麼大軌道書櫥的書房說我回來了,爸爸頭都不抬還工作著,問我有沒有去跟阿媽講話,我說有啊,她問我有沒有交女朋友我說沒有她就說我們現在好命她年輕的時候也交過也不過阿祖會歹衝衝罵她後來人家問為什麼你們的親事都是交的不是媒人講的她就說因為年輕被束綁過頭即馬哪會束綁囝仔她說交過兩個攏無佇矣一個舊埕人一個溪仔寮人。爸爸聽得微笑,浮出幾條也遺傳給我的魚尾紋。
很酷
回覆刪除最後話要一口氣講完好長
by yo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回覆刪除媽!!!我上黃少築的版了!!!
你今天為什麼這麼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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